《
傷寒雜病論》的源流》-劉紹武先生對文獻的基本看法
對《傷寒論》實事實是的校正整理態(tài)度。
對于一個歷史文獻不要爭辯，我們對于文獻上的學術(shù)觀點，可以批評，可以擁護，也可以反對，但是不要給文獻改變原樣，如果你改一遍，我改一遍，文獻改的都沒有原樣了，如果你給文獻加一點，我加一點，文獻就失去了歷史的原貌了。所以歷史的問題它已經(jīng)成了歷史定論，成了考古的唯一原始資料了，今天修改原文是不對的，原文已成為歷史上肯定的東西，歷史的東西就不以人的意志為轉(zhuǎn)移，成了事實了。所以，我主張在研究《傷寒論》398條時，對也是它，不對也是它，你不要給《傷寒論》改動，可以提出你的看法，可以另立名堂，但不要改原文，這樣就保存了歷史文獻的原貌。不僅醫(yī)學文獻如此，其它文獻也如此，如《史記》你能改動嗎？《易經(jīng)》你能改動嗎？這些歷史文獻就不能變。如宋明理學家盡管對《易經(jīng)》有種種看法，但《易經(jīng)》原貌卻不能改。歷史的文獻就是肯定下來了東西，不能改動。
對于整理歷史文獻，林億的治學態(tài)度是非常端正的，他對《傷寒論》的整理，以
五苓散證的記載上可以看出，他可能參考了四種版本，從五苓散證的服法上可以看出，如71條“搗為散，如法將息”，141條“更于中杵之”，156條“忍之，一日愈”，386條“為散，更治之”，從這以上來看，這算有四個版本。自孫思邈以后到宋朝，其間有四百多年。林億在整理時有一個有利條件，因為是封建皇帝下命令了整理《傷寒論》，所以民間有關(guān)《傷寒論》的文獻都得獻，因此，林億才收集四種不同的版本。而林億得到資料后，態(tài)度很精嚴，文獻是什么樣都原封不動。再如大
柴胡湯，林億在后邊加自己的按語：“加
大黃二兩、若不加，恐不為
大柴胡湯”，103條“下之愈”，林億從這里推測應該有大黃，但原方?jīng)]有大黃，林億自己意見是應加大黃二兩，但是，林億在原方上并沒有加大黃。這說明林億在對于歷史材料整理上，態(tài)度是嚴肅的，從五苓散看林億參考的版本可能有四個，林億對此是原封不動地原樣保留下來了。所以宋本《傷寒論》是歷史文獻資料，最好不要更動。
《傷寒論》的兩種學說。
《傷寒論》原文上記載有兩種學說，大家知道有哪兩種學說嗎？我們讀《傷寒論》要知道這兩種學說，研究《傷寒論》的這個問題就提出我們自己的觀點來。如果你不知道，就會將兩種學說混為一談了，將兩種學說攪在一塊兒了！現(xiàn)在中醫(yī)界研究《傷寒論》這個學說出現(xiàn)混淆的地方就是將兩個學說攪在一起了。如同泥一樣，泥里有水也有土，但是攪到一塊，誰也弄不清哪是水，哪是土了！又如水吧，水是由H2O組成的，H和O本身很清楚，但結(jié)合到一塊兒就誰也弄不清了。今天我們讀《傷寒論》仍要保存、分清楚其中兩種不同的學術(shù)觀點，這樣，我們就不至于相互混淆了，大家認為有哪兩種不同的學術(shù)觀點？
這兩種學說在《傷寒論》中明文記載著。象經(jīng)絡(luò)學說，如《傷寒論》第八條：“太陽病，
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，以行其經(jīng)盡故也。若欲作再經(jīng)者，針是陽明，使經(jīng)不傳則愈。”這個就是經(jīng)絡(luò)學說。再看《傷寒論》第五條：“傷寒二、三日，陽明少陽證不見者，為不傳也”，這就不是依據(jù)經(jīng)絡(luò)學說的。以上兩條可以看出，第五條是以證為準，以辯證為主，意思是說，如果二、三日要不見陽陰、少陽證出現(xiàn)，那就算病變是沒有引起變化。這是以證為準，病情必須出了陽明，少陽證才算傳，如果不出陽明，少陽證就算不傳。而第八條就不是以證為準了，那就是傳了。一曰太陽，二曰陽明，三曰少陽，四曰太陽，五曰少陰，六曰厥陰，七曰又是太陽，第八天就是陽明，在這個時候，針陽明把傳變堵住，使經(jīng)不傳則愈。后來，《傷寒論》的兩個學說發(fā)展成了兩個學派了，一個學派以辯證為主，一個學派以經(jīng)絡(luò)為主，相互僵持不下，各有理由，都是以《傷寒論》原文有兩種學說的記載為依據(jù)。比如劉渡舟的看法就是以經(jīng)絡(luò)為主。
《傷寒論》的兩種文體。
《傷寒論》的兩種文體。就《傷寒論》原文三百九十八條來看，有兩種文體，大家看有哪兩種文體？你們?yōu)槭裁创鸩簧�？其實，你們對《傷寒論》是完全熟悉的，回答不上來是因為思考問題需要有線索，如果找不到那條線索，就好像不知道一樣！其實這些問題你們都知道，只是沒往那兒想，所以一下子答不上來。一種文體是問答體，象三十條、一百二十八條、一百二十九條，陽明篇中一百七十九條、一百八十一、一百八十二、一百八十三、一百八十四條都問答體，這是《傷寒論》上的一種體裁，《
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、《八十一難經(jīng)》都是采取這種體裁，問答體就是一問一答�！秱摗穯柎痼w之外，其余的就是論說體。這兩文體哪一個是張仲景的文體？張仲景的學說是什么文體呀？一個人的學說只能有一種體裁，不能亂七八糟的。張仲景的學說是論說體。你看仲景鉆研了《素問》、《九卷》、《八十一難經(jīng)》、《胎臚藥錄》并平脈辯證而為《傷寒雜病論》，《傷寒雜病論》這個“論”就說明是論說體，因此，張仲景通過《傷寒雜病論》這個名稱就把文體給規(guī)定下來了。因為張仲景是按照論說體寫出來的《傷寒雜病論》，所以我今天跟大家談一下有關(guān)文體的問題。語言、文字是用來反應客觀事實的，用來表達客觀現(xiàn)實的，是一種工具，如果沒有這種工具，你就沒辦法表達客觀現(xiàn)實。象過河一樣，水很深，如果沒有橋梁、船只，就過不去。對于歷史問題，語言是沒有用處的，純粹是要靠文字來表達，今天咱們要是回到1750年前與張仲景談談話，那是做不到的。今天我們能知道張仲景是因為有文字，通過文字來認識張仲景。張仲景寫這書的時候是用“論”的體裁，加之＃是中醫(yī)四大經(jīng)典著作之一，是重要的文獻資料，所以我們應當知道“論”的概念是什么。
中國古代有個文學著作，可稱一代文宗、千古典范，誰知道是什么著作？你們聽說過《文心雕龍》這本書嗎？我對此書也不太熟悉，但知道此書是“一代文宗、千古典范”。如果經(jīng)常看《光明日報》文獻版那個欄目，可以看到有關(guān)此書的介紹。如果對文體論述來說，現(xiàn)在還沒有一個能超過它，不但超不過，而且還沒有一個能趕上它�！段男牡颀垺肥牵ㄖ倬耙院笏巍R、梁、陳時代)梁武帝的時候有個大文學家所著。咱們知道中國代表文學，一個《文心雕龍》，一個《趙明文獻》，兩者都是同時代的人�！囤w明文獻》是梁武帝的兒子趙明皇太子所著，也是一個大文學家，深受到《文心雕龍》的影響，這就是中國歷史上談文學體裁的兩部突出的書。我們醫(yī)學上有張仲景的《傷寒論》的，兵書上有《孫子兵法》，兵書沒有超過《孫子兵法》的，沒有一個中醫(yī)超過張仲景的，《文心雕龍》在文學體裁上的地位與此類同，也是占了第一位的，書中各種文體都有論述。
今天談一下《文心雕龍》中的“論”看法。《文心雕龍》：“論也者，彌論群言，而精研一理者也。原夫論之為體，所以辯證然否；窮于有數(shù)，充于無形，鉆堅求通，鉤深取極，乃百慮之荃蹄，萬事之權(quán)衡也，故其義貴圓通，辭忌技碎，必使心與理合，彌縫莫見其陳，辭共心密，敵人不知所乘，斯其要也�！薄皬浾撊貉裕幸焕怼笔菍φ摰母叨雀爬�。“論”按現(xiàn)在的話是“聯(lián)系”、“結(jié)合”的意思，把“群言”（也就是各家的學說，各家的道理)聯(lián)系起來，結(jié)合起來。而“研精一理”，就是通過研究，去粗取精，把認識形成了一個道理，一個體系。以張仲景為例，他研習了《素問》、《九卷》、《八十一難》、《陰陽大論》、《胎臚要錄》等，并平脈辨證，這就叫“彌論群言”。形成了《傷寒雜病論》這一個體系，這就是“研精一理”。mao***在《實踐論》上也這樣說：“將豐富的感性材料加以去粗取精，去偽存真，由此及彼，由表達里，改造、制作的東西造出概念和理論的系統(tǒng)。”張仲景也是經(jīng)過上述改造、制作過程，造出概念和《傷寒論》理論的系統(tǒng)。這就是“論”，這樣的才叫做“論”。
“論 之為體”，“體”就是要形成一個事實了，這個事實就是要對事物進行“辯證然否？”“然”指對的意思，否指不對的意思，“辯證”是分辨哪個是對，哪個是不對 的，這都得經(jīng)過思維來辨證、糾正。關(guān)于治學態(tài)度的問題，我們看見有兩個形式，一個是蝴蝶形式，一個是蜜蜂形式。蝴蝶采百
花粉，卻不知辯證然否。而蜜蜂采百花粉，通過去粗存精，“研精一理”，構(gòu)成了
蜂蜜，同樣都是采百花粉，結(jié)果卻是明顯不同的結(jié)果�，F(xiàn)在張仲景曾讀的《素問》、《九卷》、《八十一難》、《陰陽大論》、《胎臚要錄》等，別人也讀了這些書，但仲景創(chuàng)立出六病思想，而別人就創(chuàng)不出來，就像蝴蝶一樣，到結(jié)果下來，沒有形成自己的東西。因此，“論之為 體”就是要進行“辯證然否”，把哪個對、哪個不對分析的一清二楚。舉例說明，《傷寒論》二十九條“傷寒，脈浮，
自汗出，小便數(shù)，心煩，微惡寒，腳攣急。反 與
桂枝湯欲入其表，此誤也�！敝倬皩@種病進行了“辯證然否”。這個證好象是
桂枝湯證，張仲景通過辯證然否得出結(jié)論，說“此誤也”，意思是說要用桂枝湯就 錯了。如果再攻表，就更錯了。錯在哪里呢？錯在不知邪之所在。用桂枝湯是錯的，也出現(xiàn)錯的問題，因此，用了桂枝湯后病人出現(xiàn)“得之便厥”，“咽中干，順躁 吐逆”情況，不但原來病沒有治好，反且由于治錯了闖下了大亂子了。這到底是什么病呀？現(xiàn)代醫(yī)學叫“末梢循環(huán)衰竭”，屬于危險證候。所以用桂枝湯出這個亂 子，不但沒把病治了，還得趕緊設(shè)法搶救，因此，用“
甘草干
姜湯與之”。甘草
干姜湯是
四逆湯的基礎(chǔ)方，是單方，在“甘草干姜湯”基礎(chǔ)上加一味“
附子”就形成 四逆湯。趕緊用“甘草干姜湯”“以復其陽”，把陽救過來后該怎么辦呢？仍然還得“更作
芍藥甘草湯與之”，由此能說明這個病是個什么湯證呢？所謂“更作”， 就是應該做卻沒有做的意思。說明此病本是
芍藥甘草湯證，卻誤用桂枝湯攻其表，非但病情沒有好轉(zhuǎn)，還闖了一個大亂子，用甘草干姜湯解決了亂子之后，原“證”
仍然還是存在，因此，需要再用芍藥甘草湯治療。關(guān)于《傷寒論》二十九條，我有親身的經(jīng)歷。實踐出真知吧。從前，南溝村有一個病人，他去看病，他回來之后，我問他：“怎么樣�。俊彼f，就是“脈浮，自汗出，小便數(shù)，心煩，微惡寒，腳攣急”。我問：“你給人家用了什么方了？”他說：“看著好象一個桂枝證，我給他開桂枝 湯”。我說：“可弄錯了，《傷寒論》29 條不是講‘反與桂枝湯欲攻基表，此誤也’，你怎么不接受這個教訓呀！”他說：“那是啥呀？”我說：“是芍藥甘草湯證呀！”因此，急忙趕到病人家里。等到去 了，病家已經(jīng)把藥煎成了，就是還沒喝。后來換了“芍藥甘草湯”治療，腳一下伸開了�！澳_攣急”這個證那可厲害了，就是小腿抽筋。病人這樣痛苦，能不自汗 出、脈浮、小便數(shù)嗎！這個病人用了一付藥倒好了。所以實踐出真知，這個病沒有見過容易弄錯，你看看古今醫(yī)家把《傷寒論》29條注解成什么了，你們打開各家著作看一看他們的注解，完全弄錯了。
